前年夏天，我到河南开封旅游，并特地游览了其标志性建筑——铁塔。
铁塔建于北宋皇佑元年（公元1049年），是一座铁色琉璃砖塔，俗称铁塔。铁塔原系北宋开宝寺内存放佛舍利的宝塔，塔身为等边八角十三层，高５５．８８米，通体遍砌铁色琉璃釉面砖，砖面图案有佛像、飞天、乐伎、降龙、麒麟、花卉等５０多种。塔身挺拔、装饰华丽，犹如一根擎天柱，拔地刺空。我站在塔下仰望，只见塔顶青天，风姿峻然，悬铃在空中叮当作响，白云轻轻擦顶而过，婉若太空幻境。我沿着铁塔周边曲折的小路缓缓漫步，思绪却随着铁塔上空的款款行云来到了千年以前的宋代。
说起开封（史称东京）或宋代，大家就会想起“清明上河图”。这幅画创作于北宋后期，是一幅墨笔淡着色的绢本长卷，长527.8厘米，高24.8厘米。画的内容大体可以分为三个段落：第一段为开封郊区的农村风光；中段是以虹桥为中心的汴河及其两岸船车运输、手工业和商业贸易活动；后段则是开封城门内外的街道。画中的城门楼、桥梁、店铺、码头、船坊酒楼、茶肆、当铺等建筑鳞次栉比，街上、桥上车水马龙，人头攒动，汴绣、官瓷、年画制作、民间游艺、杂耍、盘鼓表演、神课、算命、彩博、斗鸡等景象显示出京都的繁华热闹。画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段那座规模庞大的木结构拱桥叫虹桥，形如飞虹。 桥下，是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过虹桥的紧张场面。由于河面狭窄水深流急，船工们展开了激烈的博斗：有的撑篙，有的掌舵，有的放桅杆，有的投掷缆绳，有的呼喊指挥，个个神态严肃。桥上却是另一番景象：骑马和坐桥的官宦迎面而来，推车的、赶骡的、挑担的，行色匆匆，个个形象生动惟妙惟肖。张择端通过画作，像照片一样把这一切留在了历史的档案中！
历史正是如此。全盛时期的开封，城周阔30余公里，由外城、内城、皇城三座城池组成，人口达150余万，可谓气势雄伟，规模宏大，富丽辉煌。有位外国作家曾说：“1000年前，开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。”的确，1000年前的开封不仅是当时宋朝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，也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大都会。
然而长期以来，宋朝的历史地位却一直受到轻视。自元朝以后，无论是汉人，还是其它民族，都对这个朝代抱有固有的轻蔑。人们比较乐于回忆强汉时代、盛唐时代，甚至鼓吹大明时代、大清时代。有的历史学家认为，在中国封建社会汉、唐、明、清是盛世，而宋朝则是积贫积弱，没有多大作为。但我认为，宋朝的成就并不比汉、唐低，它不仅是汉、唐社会的继续发展，而且其发展程度还要高于汉、唐两朝。这是有统计资料可资明证的：
就农作物单位面积产量来说，唐代平均每亩约1.5石（比汉代高50％），宋代约2石，比唐代高约30％。而经济作物，如茶、棉、甘蔗等在产量上均超过了唐代，其中棉花和小麦的推广尤为显着。手工业方面，制盐、制茶、造船、造纸、制糖、纺织、制瓷等也都取得了较大进步。宋朝时期，治金、采矿、陶瓷工业已经十分发达，金、银、铜、铁、煤等矿藏得到大量开采，全国各地出现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制造工厂和加工工厂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南宋时的军器所工匠竟达七八千人，厂里的工人按期领工资。
宋代的科学技术无疑居于当时世界的最前列。世界的三大发明：火药、活字印刷和指南针诞生于这一时期。在天文学方面，《统天历》以365.2425日为一年，这个数字与西方1582年颁布公历时的数据完全相同，比现代天文学所测数值只差26秒。黄裳的《天文图》，以北极为中心，刻有1440颗星，是世界上现存最古的石刻天文图。在数学方面，南宋后期是中国古代数学发展的高峰。例如，贾宪的“增乘开方法”就比意大利的鲁菲尼和英国的霍纳提出的这种算法早了800年。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，宋代也是成就卓著。《政和本草》共介绍各种药材1558种，其中新增加628种新药，可以说是一部完备的药物学著作。南宋时期的宋慈收录并总结了前人的法医知识，创作出《洗冤集录》一书，其中涉及验伤、验尸、血型鉴定、死伤鉴别、检骨等多方面的理论和实践，同时对毒药和医治服毒的方法也进行了总结，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法医学著作。
农业、手工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促进了商业的繁荣、城市和文化的发展。宋仁宗天圣元年（1023），由政府出面推广交子（“交子”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），设立交子务。随之，“会子”、“关子”等也得到推广，对后世的币制产生了很大影响。许多大大小小的集市在城市周围和乡村的交通要道逐渐形成，总称为坊场，它们遍布全国各地，形成星罗棋布的交换网络。另外还有首都开封的瓦子，它既是娱乐中心，又是商业中心，娱乐活动和商业活动同时进行，因此又叫瓦市。
在思想文化方面，传统经学进入了“宋学”的新阶段，产生了新儒学即理学。同时，儒、道、佛三家也得到了相互交汇式的深入发展，古文运动也是在宋代完成。另外，宋代的学校教育异常发达，京师设有国子学、太学等等，还有专业性很强的武学、律学、算学、画学、书学、医学。宋徽宗时期，全国由官府负担食宿的州县学生人数达到十五、六万人，这种情况在当时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。除了官办学校而外，私人讲学授徒亦蔚然成风，出现了闻名全国的石鼓、岳麓、白鹿洞、应天书四大书院。教育的普及既是宋代文化高度发展的重要标志，也是宋代文化之所以取得重大成就的重要原因。
总之，宋朝的成就以及它对人类文明的贡献，足以让今天的中国人倍感自豪。正像已故著名学者邓广铭所说，“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，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，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，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。”宋朝的历史地位应当充分肯定，不容轻视。
2010.1.2.
此文刊于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社科院专刊2010年1月21日4版